丑男

某年深冬，久违地下了场大雪，傍晚时分，夜空下一片白茫茫。由于地势偏远，面馆几乎没有客人。

丑男突兀地出现在店门口，与周围的景物极不协调，也打破了我的悠闲，我不得不站起来迎接。然而，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，爬上门口的三级石阶竟也能用半天，更别说走到柜台前了。那是怎样的一个人？肥硕而潮红的双颊，黑洞洞的口呼出白雾，而整个鼻尖也完全红了。我是个用词谨慎的人，但那个男人的面容用丑陋来形容确实不为过，按我的意思，任何人看到之后都会巴不得赶紧将那张脸忘到九霄云外去吧，怪不得被人起这样的外号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他刺耳的声音才从前方传来：“兄弟，有没有酸菜红豆面。”

他问完甚至挤出了一个微笑，看上去只是惯例的假笑，就让我更不舒服了。真烦，我心想，面馆会没有面吗？何至于这么啰嗦的问一句？等到无奈地和他对齐视线，又只好耐着性子，淡淡地说了一声 “有”。

“那就好，” 他竟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，“我和你论起来还是兄弟嘞，只不过你不认识…”。望着他潮红的脸颊和粗短的胡茬，我心中又不觉泛起了一阵恶心。那乱糟糟的头发，少说也是数月没有修剪过吧，完全是一团恶心的杂草嘛。就算不去想那张蠢脸，他的粗鲁也让人想要逃离。这种人不就是这样吗？对自己的长相和谈吐没有知觉，自以为是地对每个人都自来熟，真是可怕，真是害苦了我们这群有礼貌的人。

丑男慢条斯理的落座，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纸，将滚烫的面条迅速的送进嘴里，嘴里还冒着白气就把面条咽下去了。这吃相真是丑陋得可以，仿佛是饿死鬼投胎所生。在一阵热浪后，我终于将他抛出脑海。辛辣的葱味袭来，我也不得不继续与生活搏斗了。

多年以后，我已不做服务员。在街面上偶然瞧见这个粗鲁的汉子，他已经剪过头发，但仍不修边幅，正倚在大桥的栏杆上，手里拿着什么东西。那双牲畜般的双眼隔着老远就把我盯得死死的。我感到一阵不适，加快脚步只想赶快略过他。“难道他还记仇吗？” 我心想。

“兄弟，回乡了呀！”

“嗯。”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，并不希望展开话题。

正值初冬，他穿着加油站橙色的工作服，看上去十分单薄⸺就算这样，仍还是拉着我说个不停，等好不容易摆脱他之后，转身正准备搭车走人。背后却脆生生地传来一声 “爸爸。” 这声音宛如天籁一般动人，连我也忍不住转身去寻找它音的主人。却刚好发现粗鲁的男人半蹲在地上，将尚冒着白气两个红豆饼递给他女儿。

刹那间，我被错愕的情绪击中了，愣在原地，而公交车很快就开走了。

“爸爸，你等我多久了？”

“才刚刚到而已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