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说

“你知道么,死了有四十万人。”

大伯五指张开,捧住碗,一面往嘴里送饭,一面讲这传说。门外那条狗也随之叫唤两声。

赵二哥竟也如他般,捧住碗静静扒饭。我惶恐,不知如何搭话,四下忽的沉默。

终于赵老太爷解了围,盯住(说是瞪着也合理)我说:“你没吃过苦,我活到七十八,那些年的日子……”

“可感染也仅几万。” 我终归是回了话。

“吓,你这消息哪里传的。” 回我话的是瞪住我的赵老太爷。

“政府。”

“政府,也敢信么?”

“怎么就不信?”

大伯在旁依旧扒饭,望着我面露微笑。他一定厌恶我,否则他何故要这般冲着我笑?

“嗐,前些日子矿里死人,你可知道死了多少?”

“有听说,是六个罢。”

这下子,我仿佛成为天大的笑柄。赵老太爷、赵二哥、赵大伯、赵伯母,一时全欢快起来。

继而赵大伯忍住笑说:“有些事,你虽读过书。但却不如我们看得懂。”

我诚惶诚恐道:“什么?”

“政绩,政绩你可知道么?做官的,为政绩什么都做的。”

“这……”

“分明死了廿三个,却只报六个,便是维护政绩。你可明白?”

“这…… 我明白。”

楼上婴儿咿咿呀呀的叫,赵伯母放下碗爬上楼去。不一会那婴儿便消停。

“那口罩脱销……”

“呵。” 赵大伯冷冷的笑。我认得,那该是种耻笑罢。

“这回怎么……”

“口罩根本防不住,为赚钱罢了。”

“为什么。”

“你学生物,竟不知病毒有多小么?告诉你吧,五米内眼睛见也会惹上。你可明白么?”

“我明白。”

而后他接着说:“利润,利润你可知道么,做生意的,为赚钱什么都做的。非典时一瓶醋一千嘞。”

就这一时,我深感驳无可驳。他们安静扒饭的身形,在我心中竟逐渐巨大,形成了威压,我感到呼吸困难。

饭后,赵伯母与赵二哥收拾碗筷。

她问赵二哥:“什么时候打工?”

“等路通。”

“什么时候通路?”

“还未可知呢。”

道别后,我推门离开,那是道白门。走得远远后回望赵家,门口无人,只有一只拴住的老狗睡着。我又回头,沿着路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