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辈幸福

三十岁以前,我的人生是耻辱的。即使是最次要的问题也会让我想要自我了断,直到三十岁。

秋后下着雨,结业的孩子们涌出校门。

“老师,有缘再见啦~”

“再也不见。” 我心说。

和学生客套完,我跑到校边的早餐小店,与女店员攀谈起来,借到一把修眉刀。

毕业之后,我在这里当教师,几月后热血全凉。每一天和死了一样,但我暗暗发誓,活到三十岁吧。一方面并不想放弃,但这样也说只是怕自己会抱着若有若无的希望苟活一世而已。我早早离开家,后来没有再交到朋友,我从不知道爱为何物,活到三十岁已经很伟大了!唉,是啊,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令我生厌,光是 “活着” 这件事就精疲力尽,怎么有力气追求幸福呢?

乌云碎成细粉,化作雨点以惊人的速度撒下来。我告别女店员。一场秋雨一层凉,秋天也快过去。开始下坡,道路变得湿滑,曲曲折折。这一天是我三十岁生日,穿着旧的衣服,距第一天任教,已经是十年光阴。路上眺望起起伏的群山,没有带伞,豆大的雨点子开始打在我身上,很凉。好不容易到了江边,我急急地喘着粗气,同时取出借的修眉刀。这东西锋利得很,我把它打开,在手臂的皮肤上轻轻划过,立即出现一道血痕,并在伤口处冒出米粒般的血珠。“啊…… 老师。” 身后有声音。因为恐慌,以及正在喘气的缘故,我只是回过头盯着那孩子,却没做声。

就这样,我和她面对面,想出几句解释的话,并没有说出口。那孩子是我的学生,十九岁,看上去要更可爱一些。她耳边有错综复杂的发丝,我连她名字也想不起,这使她美丽的瓜子脸多了陌生感。到这一天为止,这孩子从未主动和我说过话,只是偶尔有几次交流。她与我对立,撑着伞,豆大的雨点从伞沿滑落,我的内心感到一阵清凉。这么空想着,她已经向我走过来了,举起伞为我挡雨。

“老师在这里要做什么呢?总之先和我走,避避雨。” 我没有动,也没有回答,只是俯下身蹲在地上,讲述起自己的自杀计划,遗言之类的。从那孩子的反应来看,她并不惊讶,但我讲完后她却开始哭泣。带着哭腔说道:“老师,你可要想好,这个世界多美好啊!我不希望老师去死!这样,去我家住一段日子吧,会好起来的!” 她夺走我手里的刀,我一再阻拦她,可她非得带我走。也罢,就算是我命不该绝吧,看看这孩子要耍什么花招。虽然没有死成,可刚才我的心已经进入鬼门关,和死也没区别。现在的我,心已经死了。

这个孩子名作杨笑花,我随她走,只是略微攀谈几句。她却十分激动,感觉眼泪又要涌出来。一直重复着和刚才同样的话。乌云碎出一个破洞,阳光透了下来,前方的路映起亮光。冷冷的雨停了。从她的话听来,她父亲多年前就离开,一直是母女二人度日。偶尔有各个地方寄来的钱,几百到一千,包在信封里薄薄的。累计下来,已经有很多信封和邮票。

接近半个小时之后,听到鸟的啁啾,我们到了一所干净的小房子前。此时我心里正七上八下,有些害怕的不敢走在前面。尽管跟着走了一路。杨笑花先进去,让我在外面等候。我的思想像是得到解放似的,胡思乱想起来。过了一会儿,一个消瘦的中年女人和杨笑花把我领到一个房间。白色的墙壁微微发黄,有一种老旧感。“谢谢。” 只不过是一句客套的话,杨笑花却终于哭了。“没关系,老师您在我们这里住一段时间吧,就我们。” 中年女人说。“您真懂礼貌啊。” 啊,又是一句客套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