奔马

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，灰之马从山坡往下俯冲，它不曾合眼，一路疾行着奔向巨湖。下了山坡便是草原，在草原上黑之马认同的只有自己，鬃毛油亮，仿佛要融入那草原和蓝天。目标是湖，终点却不是，奔跑是向上的、向前的，灰之马渐入佳境，心中只有那个地方，别的都抛至身后，它心想，“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奔跑。” 蹄子变得更轻了，眼神愈加坚定，奔跑就是它一切希望的来源。逐渐接近目的地，黑之马注意到还有一白一红两只马也在靠近，它加快了速度，同时内心也感到一阵欣喜。

最先抵达的是灰之马，白之马和红之马略微慢了一会，几乎是同时抵达。

“你们好啊，兄弟们，你们太慢了，要鞭策自己咯。” 灰之马强压下剧烈的呼吸，率先开口。

“喂，你搞错了吧，俺只是来饮水而已，为什么要跑得那么快？你是先抵达了，但俺们随后也抵达了，并且，瞧你那副样子，把自己弄得那么累有什么必要啊。” 白之马说。

“我的目的是饮水，可也不必抱太大希望，因为谁也不能确定是否能抵达湖边。醉心于奔跑，万一中途遇到危险，便只能眼睁睁地放弃，或者掉头。太傲慢的认为能抵达，如果发生意外岂不是完蛋？所以，不怀目的地前进，同时享受着奔跑和接近目标的喜悦，能有一刻便是一刻，这样最好。” 红之马说完，突然往湖边走去，白之马也紧随其后。

“兄弟们，难道说就不能为了奔跑而奔跑？只要这样就可以时刻享受喜悦啦。” 灰之马休息得足够了，呼吸已经均匀，也往湖边走去。

“没错，但何必让自己时刻生活在紧迫感当中呢。奔跑这件事在我们的一生中只是一件小事，再小不过了，很多时候都是出于无奈才做的。” 白之马回答道。

“也不一定是无奈。” 红之马说。

“俺是指大多数时候，” 白之马说，“偶尔也会有自愿的，但那种时候太少了。”

“奔跑的意义就是奔跑，如果没有意义或者不是这样，那我就创造对我来说独特的奔跑，每时每刻都如此。” 灰之马驳道。

“意义是不存在的，奔跑本身就没有意义，所谓构建只是自我安慰罢了。你并非出于自愿，却假装是自由的选择，因果倒置了吧。” 白之马说。

“我要补充的是，” 红之马插嘴道，“意义也许是存在的，但如果没法得知，那对我们来说和没有意义有什么区别呢？或许我们永远无法认识到奔跑背后的意义，也可能认识到了却不自知。”

灰之马和白之马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。

“可以认识到。” 灰之马补充道。

白之马则没再说话，仿佛一下子对这场谈话失去了兴趣，而后缓缓坐到地上。

“我认同，这样说太傲慢了，不过也有可能正确。” 红之马回道。

三马完全没有注意到山丘那边下起了大雨。

“不妨告诉你们吧，” 灰之马说，“这个湖太小了，我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大海，我要抵达海岸边。”

“可是海在哪里？” 红之马问道，“你可以把这个湖当成大海，就在眼前，大海和湖也没什么区别。况且，谁曾经见过大海，你见过吗？白之马，你呢？”

“俺没有。” 坐在一边的白之马回答道。

“我没见过，听说得也很少。” 灰之马说，“但我的目的，仅仅是奔跑罢了。”

大雨将巨湖包围住了，仅仅只有这一片湖还能见到阳光。红之马观察着乌云那一步，白之马则彻底躺下休息了。

“一路顺风。” 白之马和红之马异口同声。

“谢谢！”

已经歇息够久了，灰之马鞭策自己，它内心也有些忐忑，但最终下定决心出发了。到达海边，听起来真不像是能如愿以偿的事情。距离太阳西斜还有一段时间，到那时雨势应该会更小吧。灰之马从容不迫地奔跑起来，刹那间它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使命，它无论如何也要让白之马和红之马看到，意义是可以创造的。蹄子用力的撞击着地面，速度越来越快它却浑然不知，它已经从阳光下进入乌云，雨势减小了，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，灰之马雀跃着奔跑了一段路，然后像箭一般飞奔起来。我必须奔跑，我是为了证明意义可以被创造，我是为了打破乌云而奔跑；我是为了鼓舞白红二马，我是为了用蹄子踏碎虚无和荒诞而奔跑；我是为了维护名誉，我是为了幸福而奔跑。别了，我的故乡！灰之马感到了一些痛苦，但它并未受阻，它跑出了阳光，跑进了乌云之下，跨越草原，在林间穿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