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日

一股热风将他吹醒了，男人坐起来，感到一种难以遏制的眩晕。看了看时间，是凌晨三点半，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。他浑身都被汗液浸湿，难受极了。他迫不及待的爬到窗边，用力排出肺中的热气，然后大口吸入新鲜空气 —— 这见效得很快。窗外刚好从闷热过渡到雨点落下，尽管他感觉眼前还是一片雾气蒙着，耳朵啊、皮肤啊却十分灵敏，雨点声越来越密，这让他感到一阵心安。

“没什么，都已经过去了，我还能怪谁啊，我也没必要后悔。” 他翻箱倒柜，找出一个许久未用的杯子，想接点水喝。可是饮水机放了太久，里面的水有一股异味，让他很不放心，只是用舌头轻轻舔舐了几下就放弃了。心理上的障碍始终没法跨过。此刻他身体表面已经很凉爽，只是嗓子里还藏着热气，迫切的需要那样的一杯水。但是，他总觉得杯中充满异味的水也藏着热气。于是男人又打开空无一物的冰箱，用杯子从侧壁上刮下一些冰晶，倒进嘴里，等不得它慢慢融化就咽下去了。还好，虽然谈不上干净，起码没有怪味，他的洁癖仅仅止步在精神上，就算有也蒙在那股冰凉的感觉下了。

做完这些后，男人走到窗前，将窗子推得更开了。迎接他的是一阵带有水汽的旋风，这下终于彻底爽快了，可以说还有了些冷意，在当前的季节也算是难得。借着屋里传出去的灯光，他甚至可以看清楼下飘摇的野草、野花，一阵风把旁边的树枝吹过来，恰恰从他脸上拂过。“雨夜啊” 男人呢喃着，“雨夜啊”，他支支吾吾的，突然不知所措起来。他转过身，关掉房间里灯，以最大的诚意面对着窗外无尽的黑夜 —— 没有月光，也没有闪电。一股强烈的孤独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，他意识到，自己是如此的渺小，深深的无力感爬上他的大脑，消解了他做其他事情的欲望 —— 这是他惯用的自欺欺人的手段，在关键时刻失灵也不奇怪。

“算了，我为什么要强迫自己？” 他嘀咕着，“强迫自己面对这样的黑暗？” 是的，他产生了悔意，人生是如此的残忍，他可以回忆起昨日的每一个细节，恐怕到死也不会忘记，但是呢？他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，一丁点也不可能，而这又使得他陷入了更深、更痛苦的回忆。他感觉到，自己的就像飘荡在水面上的浮萍、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。而他刚好也是一个无神论者，只相信自己，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什么东西让他心情好起来。“算了，我也不想强迫自己了。” 男人对自己说道，仿佛释然一般。他走进厨房，拾起案板和切刀，将案板上残留的葱角放进手心用力搓了几下，而后捂住鼻子猛吸了一大口气，辛辣的葱味让他清醒了一些，眼睛前的雾气消失了。“我还是一点都不幸福。” 他自言自语道。

第二天一早，窗下坐着男人，已经没了活气，他保持着一个惬意的姿势，脸上是疲倦的微笑。在他身旁留有用血写出的小字，是他的绝笔，写的是：“至少不用失眠”。附近有很明显的雨水冲刷过的痕迹，太阳升起来了，积水很快就会蒸发掉，就像从来没下过什么雨似的。那几行小字本就已经很难辨认，再过一会就更没有人看得清楚了。被风吹弯的枝丫低垂着，它昨夜曾拂过男人的脸庞？野花啊、野草啊之类的完全不受影响，对他们来说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天，还更青翠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