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树

木树望着窗外,那儿完全是一派末日景象,尽管一眼望见那些翠绿的、高大的、叫不上名字的树延伸到了天边,可是在黯淡的太阳光下,也变成了即将枯萎的样子,树冠上的白花几乎就要凋零。他慢慢回神,心里知道学校的钟从来不准,所以只能暗暗盼着赶快放学。台上是胡老师在咿咿呀呀讲着,至于在讲什么,木树一点也不知道。有一阵风吹进窗,台上的人恰好拿起第二根粉笔时,铃声便忽然响了,“叮叮当当” 的吵着半个镇子。木树拿起书包,急急赶到门前,将要跨出教室。不料胡老师喊道:“木树,过来。”

木树就沮丧了,只能顺从的走到讲台,胡老师细细的说:“李木树,下次再不交作业就别来了,记住,可别忘了。知道吗?” 李木树不断点头,唯唯诺诺地说:“好,好,我知道了,谢谢老师。” 这是漫长而无趣的对话,得到应允后,木树欣喜的迈出教室一步,但再没法迈出第二步 —— 他的书包被人狠狠拉住了,他几乎快要因此摔倒。

木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这样,杨青和刘宇文一起对他说:“一起去天台玩,不来的人有惩罚喔。” 然后杨青和刘宇文打打闹闹,伴着离开了,独留他一人在原地。木树想了想,把书包放进抽屉里,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就去了天台。所谓教学楼,只有三层而已,每层有两间教室,第三层甚至只有一间教室,另外那一半则空着,就是杨青和刘宇文口中的天台。木树有意无意地走得很慢,平时他都是一步三个台阶的,而现在却一步一个台阶的走,就像正在爬向遥远的地狱一样。

杨青与刘宇文迎风伫立,眺望那些一直绵延到天边的远山,仿佛两个威风的将军。他们早已等候李木树多时,正无聊地谈起隔壁班的班花和学校旁边山上那个洞穴。木树虽然慢慢的走,可是路本就短,终归到了。杨青和刘宇文冲他笑笑,李木树就也费力地挤出一个微笑。杨青说:“你笑起来真是难看呢。”,随后他稍一蓄力,扔出了手里捏着的网球。网球缓慢地划过空气,奔向木树,木树迎着它,选择硬接下。最终没有躲开,网球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脸上,留下了红红的印痕。

“喂,我们是朋友吧?” 杨刘宇文问道。“是呢。” 木树回应道。然后刘宇文接住了弹回去的网球,又使劲地扔向了木树。“为什么欺负你啊?” 网球这一次没有往木树脸上去,只是砸在他胸膛,发出 “咚” 的一声。“因为… 因为…。” 木树支吾起来,像一个哑巴似的。刘宇文接住网球之后,学着电视里发垒球的姿势,摆好姿势,花里胡哨的扔出了这个网球。“傻子,我们在欺负你而已啊。”

网球砸到他背后的墙,弹了一下,滚到他的脚边。他很快的捡起来,杨青说:“扔给我。” 木树怕扔不准,就径直走过去送给他。然后当他往回走时杨青却来了个出其不意,直接瞄着木树的后脑勺扔出网球。木树因此险些摔倒,他索性直接坐到墙角。杨青和刘宇文还没来得及问他有没有事,他就说了句:“没事儿。” 落日的余晖下,三个人变成金黄色帷幕上的剪影。杨青和刘宇文一次次扔出手里的网球,有时候能砸到木树,有时候能砸到墙上,学校的墙是刷成黄色的,上面布满了因被网球砸过而留下的污渍和裂纹。

最后木树抬起头,刘宇文和杨青先行离去,黑暗的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。他到教室取了书包,这时候整个学校已空了,没有一盏灯还亮着。他抽屉里藏着许多四四方方的小纸片,木树在上面画满了鸳鸯,而画了很多之后,愈来愈像是凤凰一般。只消几笔就能勾勒出飞翔之意,每根羽毛都格外的轻盈。他捏着这些纸片儿,扔进了垃圾桶里,仿佛那是平生以来冗余的垃圾。借着十分微弱的亮光,一步一步地,他离开了这个学校。

房子是空的,灌满了山风,那些风带着雨的味道,冷极了。漆黑的夜,完全不见月光。大雨倾盆之下,木树怀着 “明天会更好。” 这样的想法沉沉睡去。梦里他看见了遥远的两个人,结伴远去,他怀疑这是他的父母,便拼命的想看清那两个人的模样。不过这完全是徒劳,最终他终于想起来,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们,怎么能看得清面貌呢。

第二天李木树了个大早。他举着亮光,穿过草地和丛林,在露水之间前行,雾气浓得那么吓人,他凭着方向感避开了陡峭和危险的地方。抵达学校门口的时候,刘宇文和杨青就在那里等着他。并没有说什么,李木树交出了自己的作业,这仿佛也是某种妥协。他想起来昨天老师对他说的话,便决定不再跨进学校去了。随后他凭着直觉,往某个方向走了。木树放弃了旷日持久的斗争与希望,最后总算相信这世界是没有人爱他。

于是无聊和寂寞接踵而来,他思考着 “怎么办才好呢?” 这样的问题。在神鬼的指引下,大雨一刻也不停歇,不断在本就泥泞的街道上溅起雨花。木树不过是想避避雨而已,却神使鬼差的来到了那个可怕的山洞。这里什么也没有,他慢慢爬上去,向下看得见漫山遍野的绿树,一直延伸至天边。他终于有了主意 —— 把这儿当成他的第二家园。他那么笃定,相信自己在这里一定可以逃离杨青和刘宇文,逃离他所知的一切,这个无情的世界便就被他抛在脑后。

山洞幽长,不断有风吹进去,听得见若有若无的声音。没有边际的黑暗似乎正伸出手,李木树迫不及待的扔下书包,踏上了光滑的鹅卵石道。山洞里有着许多光滑、洁白的巨石,唯独有一条羊肠小道畅通无阻。李木树举着手电筒,沿着小道一路前行,就像是在上学的路上。外面还下着暴雨,风雨吹进来,李木树觉得身心都冷透了,唯有不断深入这个幽暗的洞穴,方能让他温暖。

在狭窄的通路背后恰好有一个巨大的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