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花

“好久没有亲手点燃烟花了，绮丽的烟花升到半空，那么美的景象…” 在饭桌上，姐姐忽然这样说，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。

“嗐，烟花不过是一种浪费而已，我们可以看别家的，只要算准了时间和方向。大概在傍晚时分吧，就会有人放烟花。” 我答道。

“对，浪费，我知道。” 然后姐姐便陷入沉默，没有再讲话。优雅地继续用勺子喝汤。

唉，那是对我的失望吗？可我也无能为力啊。不对，我何德何能可以引起姐姐的失望，她大概压根没有对我报以希望吧。

现在是过年的前一天，翌日就是除夕，但四下完全没有喜气洋洋的样子，周围见不到人家，没有热闹。灰尘还是继续飘，云是碎的，盖住了大部分天空，分不清是什么季节，也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。一切都悄无声息地，没有什么东西忍心破坏这宁静。我和姐姐坐在门口，没什么可玩的，没有谈话，一点也不不窘迫和紧张。

“还记得吗？我们曾经很幸福。” 我试图开启话题。

“嗯…”

“那时我俩沿河道一路收集好看的小石头。其中有一些晶莹剔透，后来才知道是碎玻璃。父母不太喜欢，但也只是反复叮嘱，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意外。”

“还会沿河筑桥。”

“对。” 我兴奋地说 “为小动物修桥，下雨了，小动物过河不方便，我们那么有同情心，又完全不缺时间。它们一定很感激我们吧。”

“啊…” 姐姐发出一阵怪叫，痛苦的低下头，“… 烟花… 烟花… 烟花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们那个时候每年都会放烟花，你很胆小，只敢躲在后面，往往是我去点燃，然后全家人一起观赏。” 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姐姐的眼眶噙满了泪水。

“已经很久了，” 我说，“已经去不到，遥远的彼方，就像大海的两岸。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跨越大海。”

姐姐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，双肩止不住的战栗。她双手捂脸，白色珍珠般的眼泪流下来了。

姐姐的哭声竟然也如此悦耳，哭泣的容颜太令人动容，唉，我真没用。没有办法让她开心，我们以前在一起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好，她是我的姐姐，我由衷地希望她幸福。现在她如此难过，我也跟着难过起来，曾经我俩像同一个人，现在我却不能理解她的情绪。

不对！家里还有一盒烟花！我竟现在才想起来。

“姐姐，家里还有烟花。”

“真的吗？” 姐姐抬起头，眼睛像雾天的玻璃，我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。意识到姐姐开心起来，我的心情也一下子好起来，太久没看到姐姐这么大的反应了，又感觉到了生气。

我在心里默默发誓，一定要让她开心，付出什么都无所谓，她便是我生命的一切和存在的意义。在她需要时献出生命，是我唯一的责任。

“相信我吧。你在这里等我，我现在就去拿，正好天也快黑了。等我把烟花拿过来，交给你点燃，我得躲在你的身后，我们像以前那样欣赏。”

“好。” 姐姐抬起头面对着我，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，仿佛把她的终身幸福都托付给我了。我从来没有想过，会被人这样的给予厚望，这是第一次被人如此重视，被人信任，原来是这样的感觉，好幸福。从没想过能被人如此信任，能降生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。

烟花就在仓库的柜子上面，我急急地走向仓库，太久没有使用仓库，所有东西表面都已经积了一层薄灰。柜子比我高出一截，我努力伸长手去探记忆中的烟花，却一无所获。

难道会没有烟花吗？记忆中烟花在这里，应该已经放了好几年。不对啊，我搬来凳子，才发现柜子上面只有一个浅浅的印子，那是烟花曾经存在的证明，谁拿走了吗？接下来，不甘心的我检查了柜子的每一个角落，也找不见烟花。环顾四周，空旷的仓库毫无疑问也没有烟花的痕迹。难道是被偷走了吗？

“天呐，为什么… 为什么…” 我鼻子一酸，泪水立刻流满了眼眶。我忍住没有哭出声，泪水慢慢地滑下，留下两条泪痕。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，多好的机会啊，可以让姐姐高兴，可我这没有用的废物，恶心的废物，又让她失望了。要怎么解释？说烟花失窃了吗？还自信地说让她相信我这种话？该怎么组织语言，如何措辞啊，怎样才合适啊，我的大脑拼命思考着。此时此刻如果放弃生命可以换来一盒烟花，让我殒身也无所谓，比起姐姐的幸福快乐，我的生命又算什么？我决心要让姐姐感到幸福，可是我…

“弟弟，烟花找到了吗？天已经完全黑了。” 姐姐那温柔的声音从仓库门外传来，她没有推门进来。

我连忙擦干眼泪。我告诉自己，我现在心情很好，我感到很幸福，就这样欺骗着自己，绝对不能把坏的情绪传递给姐姐。但当我走到门前，看到姐姐那梨花带雨、楚楚可怜的模样，我忽然愣住了，什么心思什么伪装都忘到脑后了。天呐，要说出让她失望的话，恐怕是世界上最难、最让人痛苦的事情吧！

“烟花… 失窃了…” 尽管尽力让自己冷静，但我发现自己的声音仍然是颤抖着的。

“没事。我不怪你。” 姐姐拉住我的手，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。她要原谅我了吗，就这样原谅我？也许就是这样，这一切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，我真蠢，原来都怪我杞人忧天。

一朵烟花从远处的地平线缓缓爬升，绽放在夜空中，映衬出山和树的轮廓，各种鲜艳明亮的色团炸裂开，在腊月二十八，寒冷的夜空中分裂成许多小花，又飘落到地平线下面，真是美极了。姐姐和我相拥在一起，都被绮丽的烟花吸引住了，真希望能将生命永久的停留在这一刻。

又一朵烟花绽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