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存症谱系

我拆开快递，11 号刀片和 3 号刀柄就在里面。经过精心挑选，我知道这是最锋利、最合适的。之后我小心翼翼撕开刀片的包装纸⸺它如同创可贴那样包在两张防潮纸之间，而我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弄伤。刀柄则是廉价的款式，让人联想到上世纪的战地医院。将二者组装花了一番功夫⸺因为我生怕把自己弄伤了，看着泛寒光的刀锋，我感到一阵害怕。

怕什么？

不知道，本能吧。

我躺在平日里睡的那张床上，慢慢地将手术刀按上手腕⸺冷汗冒了出来，我开始害怕和恐惧，尽管在这之前我就曾无数次用刀划开自己的皮肤，让血流出来⸺这能让我感到平静，好像一切都好了。

这事慢不得，慢了就会怕。

我知道需要激情，但我最缺这个。我慢慢的拉动手术刀，以便割开皮肤。这是种奇妙的感觉，除开恐惧，几乎没有痛苦，只感觉似乎蚂蚁钻过手腕。此时，一只温湿的手出现在我脑海，白皙的冒着热气，而手臂上布满蚯蚓般的伤疤，触目惊心，刀锋割开皮肤就像切豆腐。

这是你见过的吗？是你的手？

没见过，我的手没有那么白，也没那种温润如玉的感觉。总之，在这一刻我停了下来，我知道我做不到了。我是懦夫吧，我好像遇到了某种障碍。

可别这么说。你自残有多久了？

从初中开始，那时候我的日常生活就是被校园霸凌，告诉老师，老师不管，告诉家长，家长也不管。而我没法改变任何东西，深深的无力感一直让我备受煎熬。被扇耳光、喂粉笔灰烧头发都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
那是？

我倍觉孤独。似乎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，即使身在人群中，也像犯了哮喘一样无法呼吸。

你的父母呢？和他们关系怎么样？

几乎就是陌生人，甚至更糟。我觉得我的父亲恨我，因为我的出现是一个错误。他年轻的时候…

看来你父亲也不幸福。

是的，我也能理解他。说到底，我没办法怪罪任何人，我似乎只是不幸，唯有不幸。当然，我自身的缺点大概也是原因之一，但我已经完全没有动力去做点什么了。

可以理解，你的情况确实特殊，但我无法做出诊断。如果你有心理问题，就根据具体的问题去做心理咨询，比如说在自杀过程中出现退缩，就可以找咨询师聊聊。

其实我来之前就查过了，是不是生存症谱系障碍？

哪有那个病？我没听说过啊。

就是患者明明人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，自己也任由自己腐烂，却总也无法放弃自己的生命，到最后关头下不去手。我已经被困扰很久了。

没有那回事，我不知道谁告诉你的。你有人格障碍倾向，但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，而且诊断本身也没有任何意义。我只想帮助你，我们应该回到具体的问题上来，给你的情况安一个名字毫无意义。

我知道了，谢谢医生。我失望地说。

愿意做一下检查吗？生理指标和心理量表。

可以。

以前有没有做过量表？

我做过一些量表，那是三年前在一家精神专科医院，医生说我是双相障碍…

只要最近没做过就行。

我拿着医生开的单子，此时此刻我才注意到他竟戴了一副眼镜，和宣传照片上完全不一样。看起来精明了许多，在诊室的角落，一个年轻姑娘察觉到我的目光，冲我微笑，看起来她之前一直在记录着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