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越山脊

傻子登上台阶，一口气走上数级，而后不得不停下歇息，仿佛充满疲倦地叹气。缺乏锻炼 —— 因为缺乏理由，他已经很久不曾外出活动。上次爬山的记忆古老又遥远，以至于再次出现在山脚几乎不能激起记忆的一片浪花。想到这里，傻子忽然面露微笑。阳光微弱了，山峦的轮廓变清晰，逐渐模糊成一道剪影。他突然放慢了速度，这样一来突然就显得静悄悄的。顺着傻子的目光，山顶方向走下来一位老人。

傻子局促不安地理了理衣裳，十足一副流氓的派头。虽然这样，在老人走过身旁之后，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下。“一路平安。” 他心里暗暗祝福道。山峦越来越黑，天空此刻却以灰白为主，二者的分界线已经糊在一起，形成了极不协调的色调。刚过傍晚这么寒峭让傻子有些意外，但他只是定了定心神便又出发了。松树在路两边排开，不一会，傻子已经爬到了雪线。积雪到处都是，在松树上，松树下反射月亮的白光。偶尔也会露出黝黑的地面，被雪衬得如墨般黑，远远地望去，像小小的山丘和低矮的房子。

“奇怪，今晚的月亮真白啊。” 傻子喃喃念叨，“明天一早应该来扫一下……” 他交叉双手抱住自己，将衣服裹紧 —— 这是在欺骗自己，太冷了，傻子压根就受不了这样的寒冷。“我太傻了，” 傻子说到，“啊，头痛，头痛，苦恼，苦恼。” 随后陷入寂静好一会好一会，傻子回道：“大概只是对山峦的感伤罢，一直走过山脊吧。”

溪流出现了，黑洞洞的溪流像寄生虫，连积雪也畏惧三分。这是很自然的事情。“我很幸福。” 傻子悄悄地噙满了泪水，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在自由主义的边界徘徊。前些日子，傻子在山脚就能听见鹿儿声鸣，正是交配期吧？那时傻子觉得无聊，此刻却真想寻到声鸣的鹿。傻子的双眸宛如银镜，里面映着诸多世界，只要它尚且闪烁，探索的欲望就不会停止。然而，这诸多世界大都已经被残酷的烧成灰烬了，这便是自由主义者的难题。

“就算她有自己的孩子也可以结婚嘛，可以把孩子领来，好好呵护。如果是女孩就更好了。不过她的故乡离三良很近……” 傻子喃喃自语道。终于接近山顶了，因为遇到了白花，在路旁绽放，这是山顶一带特有的。傻子将自己缩成一团，显得矮了不少。小小白花与松树一样，挺拔俊秀，只不过需要细看。“唉，” 傻子方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，登上了次峰，脊椎似的山脊将主次两峰连接起来，“真是废物，” 傻子生气说道，“罢了，罢了，冻死吧，冻死算了。” 人类嘛，生命比芦苇还脆弱，据说在冬野里睡上一觉几乎就不会幸存，而毛熊，甚至小鹿却不见得会有什么事。说不定它们还以此为乐嘞。

透过松林的间隙，可以看到傻子慢慢地在地上躺下了，他将眼睛合上。他有一些心机，因为这样就不会被当做自杀的人，而是陌生的旅人了。说不定还有人为他哀悼呢，只是，独自自杀太寂寞了。他自小就是一个温驯的人，正适合用来暖暖这个冬野。

第二天，天才刚刚亮。微带蓝色的青翠山峦的轮廓渐渐浮现，在苍穹的映衬下清晰可见，傻子的意识回到人间，身体却一点也动不了了，仿佛不是他的。他的眼角再次噙满热泪，一边努力朝向山脊的那一边，才发现自己昨晚就越过了山脊。这一侧是阳面，他躺在这里，桃红色的斜辉映衬下的雪地，下面是松树，杂着另一种他不知道的树所构成的树林，从这片树林里也传来了鹿儿声鸣。